参考资料一:
我们的父亲丛德滋真有福气,虽然他自己不写回忆录,可他在当年率领最先入閩的两個侦察营的兵里有记忆思绪又有文化如此清晰和留下宝贵资料的两位胶东老乡。
附件一是其中一位。2015年5月4日笔者在网上看到一位不认识的朋友为他父亲写的回忆录,里面有一些我們不曾知道的故事,补修於此以現當年国内战争之一斑。——丛注
第二代军人刘鹏程先生在《威海记忆》杂志登载的文章
想当初(系列)
一位老侦察兵的回忆(一)
【题跋】
前天,邮递员给我送来一份从山东威海寄来的刊物——《威海记忆》(总第20期)……收到杂志后,我将这篇文章读给他听了。老爸听着听着,眼眶中慢慢地盈满了泪水……
下面,便是这篇文章——
31军侦察营闽南“龙潭”剿匪记
人民解放军第31集团军,是1947年在胶东地区组建的。成军后南征北战,出胶东、战鲁南、攻济南、打淮海、过长江、围上海、进福州、剿土匪,鏖战三年一口气打到厦门。自此就再也没离开东海前线,60多年来一直驻守在台湾 海峡的西岸,是促进两岸统一,震慑台独势力的威武雄师。当年,我老爸在31军侦察营当兵,是这支光荣部队中的一员。在他的战斗生涯中,有一段在福建剿匪的经历,至今仍记忆不忘。
丛德滋带领着军便装混搭的侦察营先行入閩简介
31军的前身是华野十三纵,再往前是胶东军区的五师、六师(抗战胜利后,胶东军区先后四次组建过五师、六师(据此可见,胶东军区僅5、6师就是解放军41集团军、27集团军(朝鲜长津湖战役9兵团主力部队)、31集团军、32軍以及海空军的前身或前身之一——丛注)。第一个五师、六师随罗荣桓进军东北,编成东野四纵,发展为今天的41集团军;第二个五师、六师编为许世友为司令员的华野九纵,现为27集团军;第三个五师、六师组建后编成十三纵,就是31集团军;第四个五师、六师编为32军,建国后军直属队和各师部队分别编入海军、空军和27军,军及所属各师的番号撤销。
我老爸叫刘文强,是招远人,今年87岁,垂垂老矣,可思维依旧清晰。1947年他参军就在这个部队,说起31军来,总是一往深情,眼眶闪动着少见的亮光——尽管他已失明36年了……
“基本上都是胶东子弟兵啊!淮海战役前,特别是济南战役前,部队中只有少量的外省人,胶东之外的山东其他地区的兵也不多。等到了福建,人马数量只多不少,可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不是胶东的人了——那些被替掉的,都牺牲或负伤回家了。和他们比,我很幸运,虽然负过几次伤,可毕竟还活着。不是我懂啥技、战术、会打仗——那会儿有谁懂这些哟——纯粹是命好。打济南前,就去了111团的侦察排。打完淮海战役,在淮阴三棵树,部队整编,十三纵改为31军。军部原有的侦察连扩编为侦察营,我又到了军侦察营。要是还在一线连队,有多少个我也报销了啊。干侦察有时也很危险,但机灵点一般没啥大事。打仗时,团里军里的首长,一般不会使唤这些眼皮子底下的兵,除非万不得已——比如打济南,都豁上了,连周志坚,那时的纵队司令员,都到了城墙下……。我也就是在那一仗,脑袋上挂了花。
侦察营有三个连,400多人。其中,一连都是便衣,不发军装,短枪居多;二连发便衣、军装各一套,装备嘛,啥枪都有,我那时在二连。三连是‘火力连’,不发便衣,只发军装。说是叫火力连,可也就是有个只有一门60炮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的炮排。不过,每个班有一挺歪把子或捷克式轻机枪,这在那时一般连队不多见。几百号人的侦察营,当中夹杂着许多穿便衣的侦察员,有的还是长衫、马褂,看上去真的不好看。”
在鲁南、苏北一带时,侦察营几乎都是单独活动。从江阴过江后,侦察营也是先于31军主力部队,单独直插宣(城)、郎(溪)、广(德),顺太湖边绕道上海浦东。最后没进上海,转道浙江,过仙霞岭、武夷山,进军福建。向福建进军时的31军侦察营,带着一部电台,跟随走在前面的29军,先于31军主力入闽,到达漳(州)厦(门)一带。
军部侦察处长丛德滋是带领侦察营单独剿匪作战的首长
丛德滋是文登人(1923年出生于文登县口子后村,该村今属威海市文登区大水泊镇——编注),1940年入伍入党,打鬼子的时候在胶东军区独立营、17团、侦察队当过班长、排长、副队长;解放战争时任胶东军区司令部侦察参谋,师、纵队、军的侦察处长;建国后在31军历任副团长、团长、副师长兼参谋长、师长、军副政委,后任福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福建省军区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1964年晋升为大校;是党的九大、十一大、十二大代表和福建省委常委;1987年离休,2008年12月在福州逝世,寿高86岁。老爸就是跟着他,进福建,炸土楼,打土匪的。……
1949年底漳厦战役结束后不久,部队就转入剿匪作战。剿匪作战不合适大兵团行动,小分队机动灵活,反而更为有利。丛德滋处长和也是胶东人的徐副处长,率领侦察营,远离大部队,遂行剿匪任务。此次剿匪行动路线大致为:由同安出发,先向西北,进至华安一带,再向西过九龙江,抵达博平岭一线,而后一路向南,直捣南靖、平和、云霄。这一带位于福建南部,可称之为31军侦察营的“闽南剿匪”。
剿匪的第一仗是在华安东边的沙建镇附近打的。侦察员们化妆潜入匪窝,切断了山后的栈道和悬桥。数百名土匪或毙伤或被捕,无一漏网,活捉的被押解至沙建镇。随部队一起行动,负责开辟新区建立人民政权的南下工作队,在沙建镇外的一个平坡上召开了公审群众大会,当场枪毙了十来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头。老爸回忆说,“会场的警戒是侦察营负责的,我在现场负责主席台保卫,外围还有其他连在警卫。虽说会场上老百姓不少,但没那么群情激愤,和过江前的那些群众大会相比显得冷清。除了当场毙掉的那十来个头头,其他土匪都被后面上来的部队押到西北的一条山沟里——接下来的事,一直不让说,反正我也没看见——会场上听到了山沟里传来的重机枪的声音”。
打完这一仗,侦察营掉头向南,进到平和。出了平和县城,部队继续向南。平和以南山更多、更高了。这一路上和土匪有几次交火,规模都不大,毙伤土匪不多但缴获不少。比较大的是和黄祥和部土匪打的那一仗。黄祥和正式的身份是国民党的国民代表大会代表,当地人都叫他“黄国大”。
说起“黄国大”的来历还有个故事:此处地处闽南山区,山高路险加上远离行政管理中心,所以像个独立王国一样,独自生存了很久。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不容许这种“王朝”存在,遂派一个营前来清剿。谁知,激战数日,国军这个营竟溃不成军几被全歼。后经知名绅士斡旋,政府方面和黄某言和,双方答应由政府对其“招安”,让他当了“国大代表”,此地仍由他管辖统治,税赋贡赏政府无涉。
那个叫“龙潭”的土楼,就是黄祥和土匪统治小朝廷的所在。土楼是福建特有的乡土建筑,它以生土作为主要建筑材料,掺上细沙、石灰、竹片、木条等,经过反复揉、舂、压建造而成,俗称“生土楼”。这些土楼都具备完善的军事防御功能。其外墙厚一至二米,下面两层没窗,上面的窗就像是枪眼,既能观察也能射击。仅有的一个大门十分坚固,一关上,土楼便成坚不可摧的堡垒。为防火攻,门上设有漏水漏沙装置,紧急时楼内的人还可从地下暗道逃出。老爸说他们剿匪时见过不少这样的土楼,但他不称其为土楼,叫它“寨子”,就如同他把“碉楼”叫做“炮楼”一样。
老爸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就是打龙潭土楼这一仗,“我至今也忘不掉那个叫‘龙潭’的寨子,那一仗,唉……”此时的老爸一声叹息。那是一个很大的寨子,外观是圆形的,下面两层没有窗,上面两、三层也只有一尺见方的‘射孔’,顶上覆盖的是坡状灰瓦。大门高和宽各有三、四米,门由圆木排列而成,门轴是铁制的,门扇下有滚轮,方便开启。门首上横担着一50公分宽的石匾,上面刻有楷书繁体大字“龙潭”。
侦察营进抵龙潭寨子附近,尚未靠前,就被土楼上密集的火力压制在一个土坡后面。部队迅速展开还击,双方在对射中僵持着。过一会,枪声不像一开始那么密集了,有的班排已经接近寨子的土墙,但无法靠近大门。寻摸一番,没找到可以进入寨子的通道,翻墙、挖洞均不可能。
就在这时,侦察营的教导员中弹了。不知是流弹还是土铳的铁砂,击中了教导员的大腿动脉。老爸说,“那血喷得老高,怎么也止不住,没一会就牺牲了。教导员一死,部队火了!在几挺机枪的掩护下,我夹着全营唯一的那包炸药,冲到圆木大门前。一声爆炸,将两扇大门向里炸开了。没等烟气消散,我端着卡宾枪就冲了进去,是全营第一个冲进这个寨子的。炸倒的门后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女的,另一个是男的,大概十六七岁。进了大门,穿过四五米长的拱道,迎面是一个二层小楼,楼上的窗户都是彩色玻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花玻璃’,也不知它后面有啥,就朝那些玻璃窗扫了一梭子——舍不得子弹,没敢多打。刚冲上二楼,身后响起一串枪声,好在没打中我。原来是跟在身后的战士,用冲锋枪砸柜子,他以为里面藏有人,不料那美式冲锋枪没上保险,一撞就响了。”
老爸还说,这寨子里面好大啊,除了大大的一圈土楼外,大院中还有很多建筑,那栋二层小楼边上有许多平房、商铺,还有水塘、小桥,甚至还有一个小操场。后续部队涌入寨子,上上下下彻底搜查,除了老人妇女小孩外,只找到几个青壮年,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其中有一挺重机枪。那几个青壮年说土匪们都从暗道跑了。后来,跑掉的黄祥和等几个头头,还是被抓住了,公审后给镇压了。
想当初(系列)
一位老侦察兵的回忆(二)
31军侦察营闽南“龙潭”剿匪记(续)
处理违纪和射向闽南大海的最后枪声
打龙潭土楼牺牲的教导员叫于宗耀,是文登人。老爸很心疼地说,这位于教导员是个老兵,真是不该这样牺牲的,太可惜了,说到底还是大意了。也许正因为是老兵,对这种小仗没放在心上,又似乎觉得在土匪面前弯腰低身隐蔽接敌有点那个什么,这才阴沟翻船,被土匪打中了。这一仗,就死了他一个,就地掩埋在龙潭土楼大门外不远的土沟里。
教导员身经百战,从胶东打到闽南,在这深山里牺牲在一帮土匪手里,战士们实在是愤恼不已,咽不下这口气。审问土楼里找到的那几个青壮年时,他们怎么也不说出土匪逃跑的暗道口在哪里,有个人不仅不说还大骂不止,可见那时候当地人对解放军的误解有多深。当然,也许他们真的是不知道。战士们本来就因为教导员的牺牲而怒火冲天,这下可找到了撒气的地方——把这个人吊起打了一顿。有的战士们还气不过,就放了把火,可那“生土楼”不好烧,火没能烧起来。
尽管这些都是战士们难耐激愤的一时冲动,上面还是知道了侦察营打龙潭土楼,“违纪”很严重,军里的陈华堂政委指示说要“严肃处理”。“其实也没有太出格”,老爸说,“没有打死人,火也没有烧起来,部队在那里面住了两三天,还是照样天天给老百姓扫院子、挑水啥的,也没有发生其它侵占群众利益的事。最初的违纪行为也情有可原——教导员人很好,全国解放了却在这个鬼地方牺牲了,大家当然心里不好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了人,放了火,毕竟是违反了群众纪律。”至于“违纪”现象和这支部队的最高首长丛德滋处长有啥关系,是不是他指使的?老爸说,“我看,最多也只是个‘默许’,主要还是下面的同志情绪失控所致”。
有意思的是,打下龙潭土楼后,南下工作队进驻,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群众很快有了觉悟,那个大骂解放军被战士吊打的人,居然 成了积极分子。
部队在龙潭土楼里住了两三天后,就走了。继续向南,朝着海边的云霄方向。此时,老爸感染了疟疾,整个人像中了邪似的,忽冷忽热,昏昏沉沉,迷迷瞪瞪地被战士们架着行军。几天后,来到了云霄县城,部队住了下来。也就是在这里,一位江西籍的解放战士老曹,用“偏方”治好了老爸的疟疾,老爸说多亏了他。
这时大家知道了上级对“违纪事件”的批评,部队情绪不高,战士们心里都沉甸甸的。
一天得到情报,县城东南面的山上有国民党军的一个营。侦察营迅疾向那里扑了过去,“丛科长带着我们二连在前面,三连在我们后面,而一连则朝东南方插过去,准备插到山后,断敌退路。部队沿着一条土路向南快速前进,还没靠近那几座山峰,就遇到了敌人放出的警戒。枪一响,部队就散开成战斗队形。我那会儿病刚好,一听到枪声,还是来了精神。大家憋着的那股劲这回可以发泄了!战士们都红了眼地死命往前冲。敌人也不是吃素的,正规军毕竟不是土匪,几座山头的重机枪一直不停地响着,那子弹嗖嗖地从我们身边飞过。侦察营老兵多,打仗都比较‘精’,没有人伤亡,可冲击的速度也慢了很多。渐渐地,枪声稀疏了,部队冲到山顶。上了山顶一看,堑壕、碉堡等工事修得很好,可没有一个敌人,也没有一支枪。只见山的那一边就是大海,十多条小船已经离岸,正向远处的几艘大船靠近。离我们最近的小船,少说有二三百米远了。敌人跑了,这仗打得窝囊!我们朝着海里的小船猛打了一阵子枪——明知打也是白打,可还是打了不少子弹。唉,那是给人家送行哟……”
这是老爸打仗经历中的最后枪声,也是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的最后枪声。
(事情就是这么巧!我在博客中意外地收到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纸条,发来纸条的,竟然是丛德滋的长子!他浏览互联网,无意中看到了我写的丛德滋处长率31军侦察营闽南剿匪的文字,便找上门来。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来自福州的电话——是上面提到的那位在国外的丛老兄,要他在福州的二弟打来的。二弟名叫丛培波,曾是海军舟山基地的干部,后转业回闽,现居住在福州市。我俩在电话中聊了很长时间,他很诧异还有远在安徽的老兵记得他父亲,而且居然还能很详细地描述其父当年的作战经历。“我们在家,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事,即使问他,他也很少会对我们说这些”,培波兄如是说。
不久,他专程从厦门赶来合肥,看望了俺老爸。虽说我俩是第一次见面,可父辈间的战斗友谊,使我们没有一丝的生疏感,加上都是胶东老乡,感觉如同兄弟似的亲切。据他说,福建有很多山东老兵,随部队接受新区建立地方政权的南下干部也有7000多人。
2009年,在省领导和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在热心企业和相关单位的资助下,南下干部的子女组织了很隆重的纪念南下60周年的纪念活动,并制作了纪念章、立了纪念碑。这次培波兄来,也给老爸带来了这枚很有意义的纪念章,以及纪念碑的模型。老爸拿着这些浸透着山东儿女热血的礼物,非常激动。他还向老爸详细介绍了丛德滋叔叔的情况,老爸也回忆起当年跟着丛叔叔一起剿匪的经历,爷俩聊得很尽兴……)
(作者现居安徽合肥)
参考资料二 :
《一个31军老侦察员的战地日记(1947年—1950年)》节选
作者水写苍茫
(说明:丛德滋渡江时期任13纵、31军(台灣军隊的老对手)侦察处(科)长,统管31軍侦察营、91、92、93师各一个侦察连。这两个侦察营;最先入闽,并参与收编福建游击队,解放福州漳州厦门战役,先期插入漳浦云霄阻断闽粤国民党军队联系。
丛德滋1959-1969年炮战中后期任31军驻厦门93加强师师长统管厦门防区4個加强团,一个炮团。
1976-1982年两岸停止炮击时期任福建省军区司令统管福建5個海防师,9個军分区(警备区)。
此部分所收集的有关回忆节选,是从一个荣立二等功的英雄战士角度所看到的13纵、31军侦察部队的解放战争中的某个部分事件并由作者联系到全局,资料弥足珍贵。)
导读:
首先我要说,我发出的这部日记是绝对真实的,因为我没有权力去改动。这部日记是作为手写本而存在的,现在就日夜放在我的床头,这是一个战士从17岁参军那天开始用血和硝烟记录下的,他亲身经历的真实的战争。
我所以公开这部日记,是征得我爸的同意。我爸他老人家是在今年去逝的,在去逝前,他老人家终于同意由我将他的日记发到了网上,当时他还交待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在火化时要找到他脊椎边的炮弹片,要将这弹片保存好了。我答应了爸。可是,我们几个子女在爸的骨灰里寻遍了,最终也没有找到那弹片。要知道,每次拍片,那弹片的阴影都是清晰可见啊,并且都会将仪器弄得作响。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我知道了,我爸的辞世一定与这该死的弹片有关了。我恨死了这美国造的弹片了,我恨死了那些分裂祖国的人!那块弹片一定是在爸的身体里生了锈,影响了他老人家的键康。爸啊,你为什么就不去取出弹片呢?我知道爸是个很倔犟的人,他认准的事,你别想去说动他。我知道,他所以不取出这片弹片,是怕让政府花钱啊!我想将他的这部日记发到网上,一开始他也不同意,但就在他逝世前的病床前的一次谈话后,他天不亮就推醒我,对我说,你就去发了吧!读者朋友,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同意了吗?请看我与爸的一段对话:
爸问:“最近还有什么新闻?”我爸说的新闻,是特指军事的。我爸是37岁从部队退休的,部队的情况,他已不了解了。好在我是个军迷,常将道听途说的所谓军情说给爸听。没想到爸还真是认可,并后悔当年没让我去当兵。
我说:“有啊!31军93师不存在了!”我是从网上看到的。
爸一惊,问:“裁了?那31军可在?”爸就是31军93师的,所以会这么关心。
我说:“31军还在。”
爸长出了一口气,说:“中央不糊涂,有31军在,打台湾就有戏!”我知道爸说的是什么,因为31军最了解台湾了(就在我写这文字的不久前,31集团军的原军长升任了南京军区的司令员)。爸停了一会,突然又问:“不对吧?不能只留两个师吧?”
我告诉爸,28军的一个师编进了31军。爸刚才还在为老部队的撤编而忧闷,听我这一说,眼里有了光,说:“好,有28军的这一个师,台湾更没好果子吃了。你去看我日记吧!28军当年是很惨的。”我知道,爸说的是当年金门登陆28军失利那件事。军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够找回自己的尊严,28军当然想。如果真打起来,我知道28军留下的这一个师会是怎样。我相信,这个师会创造奇迹的!一定!
31军是在解放战争中从胶东地方部队升级的,是许世友带出的。从山东打到了厦门。31军从建国到现在,一直驻在福建前线。这种现象,在中国的部队中,是很少见的。如果发生台海战争,这个军会是第一波冲上去的渡海部队。
作为曾经的31军老兵,爸爸当然知道这些。我想,他一定是为看不到老部队军史上的光荣一页而苦恼,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想让人们对这支部队加以了解,而他只有通过他当年的战斗日记,帮人们对这支部队加以了解。爸爸同意我在网上发出他当年的日记,就是在那晚谈话后决定的,就是在台海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做出的个人决定。我知道,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牺牲的战友的悼念,也表达对自己曾经的部队的关心,表达对祖国统一的挂心。
可是,现在,爸爸看不到这些了。就在爸爸同意我将他的日记发到网上没多久,病魔夺走了他的生命。我含着热泪,写下了悼念爸爸的诗,并遵照他的嘱托,将他的日记载于我在红袖的日记集中。
这不是一部小说,这是在激烈的战斗瞬间记下的几笔,积少成多,也不讲文法。因为爸参军时只有17岁,只是个完小生。试想,现在的17岁孩子在干什么呢?让我们就从这个17岁战士在血和火中写下的真实的战斗经历,从中看看31军当年的战斗历程吧!
以此献给福建前线的31军的将士们!献给保卫祖国安宁,保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勇士们!
随便说一句,我虽然没有参过军,但我从小生长在军营,在厦门日光岩小学上过一年级。我怀念那里,并向母校问好!向鼓浪屿问好!向长眠在岛上的先烈们问好!
1947年6月13日
沿着烟潍路的行军今天第4天了。这4天行军有点吃下消,脚上起了水泡,双腿很痛,成绪一天天地低落,心里想不应该带头参军,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县大队王排长看到我情绪不高涨,他便行军时和我走在一起,并讲他们打鬼子的故事,安慰我不要想家,说青年人不应怕苦等。使我受感动的是女卫生员王玉英,这个姑娘和小伙子们一样地走路,到了宿营地,她跑这个班那个班给新兵治疗脚,休息的时间很少。但再出发她仍满身是劲,在行军中还给我们唱歌,真像小鸟一样……自己想:一个姑娘能这样,难道一个小伙子就比不过她吗?于是我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向她学习……
1947年6月30日*
25日我被补到北海独立团三营八连。这个连队是个英雄连队,是钢八连。自己能到这样的连队当兵确实感到光荣。到了连队这几天,同志们对待我很好,班长给了我一套军装,并教给我怎样打枪,也学会了操场上几个基本动作。这远不够,仅仅是开始,还需要努力向老同志学习。听班长说,部队要出发到莱阳县,叫我准备好,要行军几百里呢。
1947年7月5日*
部队到了莱西南芪家埠一带地区驻防。今天由北海独立一团、东海独立一团、滨海独立一团编成胶东军区第7师。从此,八路军又增加了一个主力师。而我,也成了一个正规军的战士了。
(爸爸告诉我,抗战胜利后,许多胶东的八路军正规部队,抽调去了东北。部队一般是正职走,副职留,连队战士走了大部分。所以,有一段时间,八路正规军只有副班长、副排长、副连长。留下的这部分正规军,后来被许世友(许世友是胶东军区司令)编为9纵,就是现在的27军。他们这次由地方部队升格的师,后来被编为13纵,就是现在在福建前线的31军。胶东到东北的部队,后来大部成了林彪率领的41军,一部编进38军。可以说,胶东为解放战争贡献了3个半正规军一点不为过,而且多为王牌军。像最弱的由地方部队[前身县大队]升级的13纵[后来的31军],其战斗力超过了许多老部队,这在以后的战斗中得到了验证。31军解放战争中一路南下打到厦门,其军长周志坚是蒋介石的黄埔军校学生,是一个被蒋介石恨之入骨的学生。而且31军自解放战争进入福建后,一直再没有调动。)
1948年8月3日
昨天我们行军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师司令部。今天下午由三科长把我们300人集合起来,从中挑选了13人,到师侦察连当侦察兵。我也被挑选上了。上级分配我当侦察兵我很高兴,因为侦察兵必须是个勇敢的战士才能干的。下午,上级带我们到了莱芜破草瓦,那里是师侦察连的驻地。我被分编到一排二班当兵。
(爸爸告诉我,他所以能被挑选上,有这么几个因素:一是战斗履历,多次死里逃生。二是能喝酒,高粱酒能一次喝好几斤不醉。三是能游泳,过大沽河那次是例证。而且在挑选时试过,他游的最远。还有是有一定文化,那时上完小学在部队并不多见;另外是他的年轻。但是,当上侦察兵,预示着更大的危险性。)
1948年11月20日
黄伯韬兵团被歼之后,我第二野部队刘邓部队包围了黄维兵团。蒋介石为了解黄维的围,派了一名怕死的将军李延年,率一个兵团由蚌埠出发,前来增援。我军步兵第93师(这时华东野战军第13纵已改为31军了,我所在的师改为93师),奉命打增援敌军,我们马不停蹄地向敌军迎头开进。李延年见是华东野战军31军番号,发现我军有包围他的态势,就下令向蚌埠逃跑。我军发现敌人逃跑,就急追。我们侦察连是师的先头分队,当我们追到蚌埠北的运河时,敌人已渡过了河。敌人过河后,把船都带到了南岸,有的已给破坏了。为了不让敌大部队逃掉,完成追上敌人的任务,连组织了渡河突击组,将习水性的战士组织起来(共13人),要强行渡河抢船。我被编在第一组(3人)。下午约两点左右,强行渡河开始了。步兵115团1营和连的轻重机枪、60炮,进行火力掩护,我们强行渡河突击队在我军的火力掩护下,分成三个小组,向敌岸游去。敌人发现了我们强行渡河,就集中了密集的火力,压制我们,阻止我们渡河。但是,我们是人民的战士,解放军的侦察员,死都不怕,还会被他们吓倒。我们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奋勇地向敌岸游去。在我们勇敢的不怕死的精神面前,敌人乱了,许多敌人惊慌起来,敌人害怕了,没等我们上岸,敌人就跑了。这次我们突击队在渡河中牺牲了两位同志,三人负伤,胜利地完成了任务。由于被运河的阻挡,还是让敌人跑了。
(爸爸告诉我,他们第一组的两位同志,一位牺牲,一位负了伤。)
1948年12月4日
93师奉命配合兄弟部队最后围歼黄维兵团。这一天来了个急行军,累得够呛,不写了……
(爸爸说,当时为什么要调31军去打黄维呢?是因为二野的部队攻坚还是不行。)
1948年12月9日
攻击黄维兵团的第二天,这天我们四个侦察员,随师长傅小甫到了第一线去查看敌情。我们到达前线第一战壕(距敌人只有50公尺)。当我们利用散兵坑向敌人观察时,敌人就用机枪打我们。我们四个侦察员在这在种情况下,对首长的安全特别担心。大约不到20分钟,敌人开始向我们战壕进行炮击。在炮击的时候,我们四个侦察员和师长的警卫员,强行将师长送到营指挥所地堡里去隐蔽。敌人炮击了约20分钟,刚停就用大约有两个营的兵力,向我116团3营7连的阵地反击。当我们的部队在阵地抗击敌人时,傅小甫师长给了我们侦察员一个任务,趁机去捉一个舌头,好了解敌人情况。我们接受了任务后,很快地投入了7连的战斗队形内。当敌人接近我们的阵地前,被我7连火力杀伤惨重,趁敌人队形混乱的时候,7连一个班配合我们进行阵前反击。我们四个人勇猛地跳出了战壕,冲入了敌阵。我们先用冲锋枪扫死了几个敌人,王英排长趁机捉到了一个。我们马上回撤,敌人根本没有明白。我们押着俘虏送给了师长。通过俘虏提供的口供,敌人这次的反击,是试探我军防御的稳定性,包围圈的稳定性。让敌人失望的是,战斗的结果,敌人死伤惨重,活的没有几个跑了回去。
1949年4月22日
伟大的渡江战役一切准备好了,约有50多万的大军云集在江阴段江北各个河港附近待命在船上。(八圩港已解放)。
昨天下午,第一梯队的部队都已上船,于晚上八时就正式启航渡江。我们侦察队在下午约一点钟,由师侦察科长孙林给我们侦察队区分了任务,大部分人员随着第一梯队的战船渡江,登陆后向敌后纵深穿插侦察。我被分在第二梯队,随科长一起渡江,准备渡江后就接替第一梯队和担任临时侦察任务。
天黑以后,八圩港内大小战船(民船),不计其数,船靠着船,整个港口都被船只堵满了。我们的大炮已仰起了炮口,对准了敌岸阵地。帆船都拉起了帆,指挥员战斗员都作好了准备,等待着起航的命令。待命令一下,万船齐发,突破长江天险。
天黑了,港内的船由于太多,不能一起出来。为了早点渡过江去,我们三个侦察员在科长的带领下,下了船,到了八圩港的出口处。这时,刚好上级发出了渡江的命令,第一梯队的船只开始出动(28军,29军的),我们就上了兄弟部队的一条船。开始兄弟部队船上的指挥员不同意我们上他们的船,孙科长就将情况说明,我们是侦察兵,要侦察情况。兄弟部队听了,很高兴,让我们上了船,把我们安排在最安全的中央舱内。这样我们这些第二梯队的人员就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梯队的人员了。第一梯队的船只,都是用湿棉被放在船的两侧,以防敌人枪弹。开船掌舵的是位50多岁的老人。船出了港后,就直向敌岸驶去。今晚的天气特别好,风也不太大,船在行进中,光听到浪花拍击船板的声音,再也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敌人有时打几发炮弹,都是向我们的后方打的。有时江中也能听到炮弹的爆炸声。总之,前进是肃静的。这时,我心里都很急,觉得船走的非常慢,好像时间很长,很空。怕是其他的战友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盼望已久的登陆时刻终于到了,我们船上的兄弟部队战士都纷纷跳入江中,向对岸冲去。这时敌人还没有发觉,我们随着兄弟部队下的船,水到腰那么深。在我们下船不久,敌人才发现了我们,这时敌人的轻重火器向我们打了起来。我们兄弟部队也发扬了最高的火力,听声音,看火光,我们的部队有一部分已上了江岸,正在进攻,抢占敌人的阵地。如此同时,整个江岸爆发了暴风雨般的枪炮声。这说明其他的船只也先后成功登陆了。我们三个随着科长,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没有还击,选择没有打枪的地方,向前猛突。我们的经验,这些地方是敌人防守的薄弱环节。我们很快就把战斗甩在了身后,深入了敌人的纵深地带,向江阳城以东地区侦察前进。
这时在我们的两侧,枪声还在继续,听枪声我们的部队发展很快,已打到纵深了。从我们登陆开始,那空中的信号弹多的数不清,把整个大地都照亮了。虽然是信号弹,当时都成照明弹了。从信号弹来看,登陆点之宽,部队之多,那是无法计算的。到底登陆了多少部队,虽然我参加了,也是不知道的。那只有战斗结束后或者是历史会记载的。21号这晚上,我们最少有几十万部队过江了吧!想想从我参军到现在,我们的部队发展的多快啊!
1949年5月17日
兄弟部队30军、29军将上海浦东地区卫星点的敌人全扫清了。我们31军的任务就是攻打高桥。高桥敌军是国民党的青年军。防守的地方是敌人的要害。今天从早到晚听到前方急烈的枪跑声,从公路上看到了许多的三三两两的地俘虏,有男兵,也有女兵,顺着公路走着。看样子他们是回家的。我们见到这些人,也不去问他们,只是急速地前进。从见到那些回家的俘虏,说明了个问题,前面打的非常的激烈。根据我参加战斗的经验,俘虏那么多,都让其随便走了,说明抽不出人手来管理他们。
雨下个不停,公路泥泞难走,现在每个战士都被黄色的泥裹的,使得军服更黄了。每个人不去管泥水和下雨,只有一个劲地急速向前。当我们骑着马走到高桥车站的南端,遇到敌人炮兵的拦阻射击。我们观察了一下敌人的爆炸点,确定这个地区是敌人的封锁地区。我们决定不直接通过,而是绕道而过,上海外围全是稻田地,水沟很多,绕道就要过水沟。还好,那些水沟不是太宽,虽然深,划着水就可以过去。我们骑兵班过沟比步兵是有利的,只要拽着马鬃或者是马的尾巴,马就可以把你带过去。下午四点多点,我们前面的部队已经与敌人接上了火。兄弟部队正在退下来。
激烈地进攻战就要开始了,看我们31军的了!
1949年5月21日
高桥以西,在黄浦江南岸英国的石油公司,有六个雪白的油桶。这种油桶从远处看,好像过去日本军队修的那种炮楼一样,有三节楼房那么高大。其中有两个被我们的炮弹击中,烧起了熊熊的大火,从几十里外就能看到。这两个其中的一个被从半腰打了一个大洞,油像泉水一样向外流,流出的油都流进了黄浦江内。
这一天的战斗打的非常激烈。敌青年军拼命地抵抗,死不缴枪。我们三个团297、298、279和敌人展开了拉锯战,双方伤亡都很大,部队打的筋疲力尽,在下午就不能进攻了。敌人还是拼命地反扑。我们侦察连也被拿上了第一线,担任了防御任务。下午约一点左右,我和张振东接受了指导员交给我们的师司令部的命令,命令说,入夜侦察连全部退出战斗,由兄弟部队91师接防,92师向敌人进攻。由于前方是一开阔地,去送任务的战友伤了几个,都没送过去,所以改由我们骑兵侦察兵送。我们俩骑马向第一线冲去,当时我们离我们侦察队防守的阵地约有200公尺,这个地区是敌人炮兵封锁压制地区,我们无法找到敌人炮火的间隙,只有冲马前进。为了防炮弹和怕马受惊,我们伏在马上用跑步通过敌人炮火封锁线。炮弹在我们前进的路上落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弹片飞舞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突然,我听到呼呼的声音,知道炮弹就要落在身边爆炸了,这种经验是在当步兵时在胶东打仗时得来的。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按马头,与战马一起卧到,我一下滚在马的西侧,一个较凹的地方。我卧倒的同时,炮弹在身边爆炸了,我没有负伤,就去拉马,我的战马很吃力地才站起来。当时我发现战马的右前腿、上大腿鲜血直往外流,战马的脖子也往外流血,我不能顾战马伤势,赶快通过敌封锁要紧,就急了拉马冲出了炮火区。到了队部指挥所,将命令交给了孙保山队长,急忙叫通信员给马包扎。是战马救了我一命,这时我去看我的战马,马全身受了9处伤,最重的是马腿和马的脖子。队长过来夸我机警,命令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因为敌人见没有打到我,又见我牵马来到了这里,会错误地认为这里是一个重要的指挥机关,这对全队的战斗很不利。于是,我们两个就顺着交通壕去了另一安全的地方。
回来后听说,过那块开阔地,前后有6位战友负伤。炊事班去送饭,三个人被敌人炮弹伤了两个,饭也给打的没有了。我们回来后,指导员指示要把伤马好好地伺养。现在的战斗局面也不能换新马,也不能将马送交,我就不能参加战斗了,我的任务就是把马喂好。我们的战马都在老百姓家里,老百姓听说打仗都跑了。
(爸爸告诉我,国民党青年军是战上海时最难打的部队,该部队是由蒋经国组建的,多为青年学生。还有,当时的国民党青年军吸取国民党兵一打就会后逃的教训,就在战前,将兵都给锁在地堡里,仗打的再激烈,当兵的也跑不出来,只有在里面拼命。还有,他们当官的却留在外面,只是负责往地堡里倒钱币,按守的时间来计算。所以我军攻占敌地堡后,没见活着的敌人,而且地堡里都铺满了钱币,后来见每个地堡都加了锁,才知道敌人为什么这么难打,死不缴枪了。原来是他们没法子缴枪呵!于是,我军就改变了攻击方式,加强了喊话,指出敌人的阴谋,并许诺对不再打枪的地堡不再开枪开炮,这样才使战斗推进速度加快了。这以来,31军在战上海中也就打出了名。)
1949年6月13日
几天都是在练骑马的骑术。听说我们31军要回山东,去解放青岛和长山岛。后来又听说要进军福建。许世友要31军回山东,他说31军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战斗力很强的部队。但是叶飞他说要31军进福建,他就有胜利的把握,部队少点也可以。后来华东局批准了叶飞的要求,确定27军回山东就可以了。31军进军福建。
要进军福建,福建山多路少,骑兵侦察就不适用了。上级确定把马全部上交,骑兵班人员到其它班。我被调进了四班。
福建,听说全是山区,除了沿海有几处平原外,都是山。疾病多,语言不通。听说那里有红军留下的游击队。人民除了稻米之外,主要的是吃地瓜,水果很足。能到福建也很好,看一看那个地方的民性,、地势、风俗习惯,增加自己的知识。
听上级说,我们华东野战军从渡江到上海解放,共歼敌30多万。这真是个伟大的胜利!
1949年6月16日
首批进军福建的侦察分队于14日出发了。全军约有几百人,第一批军侦察营两个连,91师92师93师侦察排的第一排。今天上午出发的是第二批。我们这批人员除了侦察人员外,还有各师的参谋长、作战科长。我们的任务是到福建之后,除了侦察敌情外,还要联系游击队,筹备粮草,组织运输的力量。
我们从嘉兴车站上车(拉煤的车),今天晚上到了杭州车站,住在了车站出口西侧。坐火车对我来说是第一次,以前虽然看到过火车,没有坐过,这次享受了。我们都是立在车厢内,车厢没有盖,车厢的两侧都是煤黑。到了杭州车站下车,身上都是煤黑。不管他黑不黑,能坐车比走路是好。
1949年6月25日
今天我们到了江山车站,住了下来。听上级说,从江山就要向福建走了。都是山区,土匪很多。我们的大部队,第二野战军已占领了福建古田。除了几个县城外,没有我们的部队。路上也没有我们的部队。路上多土匪,土匪数量很大,我们小分队行动,会有被歼的可能,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于是,我们行军的路上都不作停留,要做好长途行军的准备。路都是山路,虽然是公路,由于多年不通车,无人维修,恐怕是不好走的。再加上我们每个人的负荷量都很重,除了武器装备,另加8斤重的米袋。南方的天气很热,可想而知,未来的行军是多么艰苦。再艰苦对我们解放军战士来说,是一定能可克服的。克服一切的困难是我们解放军的传统。我们已经是习惯了,我们可以忍受一切艰苦,我们一定能完成解放福建全境的任务。
1949年7月21日
接受了新的任务,与278团侦察参谋江明到宁德以北20里处,去与福建闽北的游击队联系,筹备粮食。我们天不亮就出发了,有一名游击队的交通带领,途中经过一座大山,上四十里,下四十里,晚上到了游击队驻地西干。我们一到游击队,男女游击队员们对我们非常的亲热。这个游击队是个团,有四个连队。我们到了不久,游击队就给我们做好了饭,其中有一个菜叫“田鸡”。这个菜特为我们三人做的。我听说是“田鸡”,不知道什么东西叫“田鸡”。后来游击队团长说,就是青蛙。我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只吃了一条腿,再没有吃。吃过饭后,许多的游击队员向我们问这问哪。讲话都不懂,也不知他们问什么。后来,因我们脚上起泡,卫生班来给我们治疗,这些女同志,会讲普通话,她们都是学生。我们就谈了起来。我们主要地是问这里的民情、敌情,她们问我们是不是到游击队来工作,大军都来了吗?什么时间能解放福州?你们都是山东人,打了许多的仗吧?等。谈话的时间很长。江明去与游击队领导谈话去了,我和通信员就跟游击队员们谈话。从谈话中,我们知道了,这支游击队是受浙闽赣游击队领导,独立的活动。他们是在红军北上后,留下了两人发展起来的。他们一切的行动还是按照红军那样的作风。他们打过很多的仗,但是纪律性很不好,不像个军队,名副其实的是游击队。他们的衣服是灰色,带八角帽,红星红领章。他们的武器基本上可以,大部分是中正式,全团只有两挺轻机枪。他们能够在宁德发展一个小根据地,发展起这样一支可观的游击队,确实是不容易的。共产党人就是革命的种籽,在那里都会开花结果的。
1949年8日13日
部队从宁德、罗源,现在打到了连江县的腹地官桥地区。敌人利用雨后河水阻挡,企图阻止我军过河,向福州发展进攻。通河的桥,敌人在桥头修了四个地堡。我277团一营进攻夺桥,几次冲锋都没有成功,死伤惨重。师部下了决心,命令炮兵营,将日式92步兵炮推到桥头,抵近射击。炮兵这样的打仗,是历来没有的,距敌桥头中心的地堡仅有30公尺,那么近。在我们的炮兵瞄准的时候,步兵大力掩护,在这样的掩护下,炮兵还伤了两个人。第一炮就把敌人桥中心的地堡炸毁,炮兵继续打敌地堡,正在这时,我们发现,桥的下游,有许多的步兵向山上发动进攻。师长对此部队不了解,就命令我和陈少民游过河去了解那个部队,命令他们火速向西围歼桥头顽固抵抗的敌人。我们两人接受了任务,就跑步到了下游过河。河水很急,无桥过河,我们俩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急流中,举枪游水而过。到了对岸,找到了我部队指挥员。已过河向敌人进攻的部队,是我师279团的第二营,他们肃清了河北的敌人后,就利用敌人架设的浮桥过了河。由于我军进攻的速度太快,敌人过河之后已来不及拆桥,就被我军赶跑了。所以279团第二营就果断追击过了河。我们传达了师长的命令后,这个营就火速向桥头进攻。桥两头一夹攻,敌人很快就被消灭了。官桥以北某镇桥头争夺战于下午二时结束了。我们师部过了桥。某镇解放了。敌俘虏都被集中在一起,与往常战斗后不同的是,剩下了好多的官太太和一些小姐们。都在村中无处去。他们的男人都不知道到那里去了,都吓的哭哭啼啼的。
原来,这个地区是敌人的后方留守处,敌军官家属比例很大。所以,战斗结束后,有许多的敌俘虏,带着敌军官的老婆,谎称是自己的老婆。有的带着敌军官的小姐,说成是自己的老婆,这些兵都是些兵痞。我们暂时也不管他们,随他们的便。还有些岁数大的敌俘虏,是真的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如果说,人民解放军不来解放,他们这些兵还能有妖精式的高贵的太太们和小姐们作老婆?那些敌军官太太们和小姐们,此时,只要有个男的要,就马上跟着走。这样还有许多的女人无人要,无人管。我们的部队为了继续进攻,新的地方政权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无人去管理她们。老百姓都恨她们,她们的东西都没有了,有的丢了,有的是被老百姓抢走了。她们那狼狈相,真是无法说出来。听她们讲话,都是讲普通话,都不是福建人。你们这些人,过去真是妖里妖气,是一些不劳而获者,今天,真是你们应有的报应。
1949年9月3日
行军进入南安县,上午在南安县以北地区经过,沿路老百姓送了好多的桂圆、香蕉给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和解放区一样,他们是从游击队知道的消息,大军要路过这里。我们为了给新区人民留下好的印象,老百姓送的东西我们每人吃一点,其余的全部退还。同时向群众宣传,我们是老红军,现在是解放军,我们不吃老百姓的东西。中午到了南安县城北,有一条河阻挡。河水不很深,但无桥。南安学校早就准备好了,他们都过了河,帮助我们拿东西。我们过了河之后,南安人民都出来欢迎我们。此时此地,确实是感到很高兴。我们在深入敌后纵深内的途中,能受到这样的欢迎,确实是没有想到。老百姓都知道我们是从山东来的,打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解放福州,现在要去解放厦门,还知道我们是侦察兵。这些本来是不能让群众知道的事情,但是游击队员他们认为能给这样的部队带路是光荣的,他并不知道军事秘密的重要性。群众对我们特别的尊敬。我们住在南安,老百姓给我们做饭,送来的猪肉,都吃不了。为了不给群众添麻烦,领导决定提前休息,天拂晓就出发,在出发前不准涉露秘密。出发时要肃静,动作要快,不让老百姓知道。为了感谢群众,我们出发时,留下了感谢信。
1949年9月11日
深入敌后400公里的行军,今天转入了夜间。因为进入了敌人防守的地区。今天进入了华安县境内。华安县驻有保安团。九龙江的大小渡口均有敌重兵把守。我们不能从渡口过江,游击队就从十里外搞到了两条船,叫老乡们抬到了九龙江。入夜,我们就出发了,离开小山村,一路上,我们遇到长途电线都割断了。大约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到了江边。据带路的游击队员说,下面不远就是华安的一个渡口,那里驻有国民党军的一个团部,从这里渡江,江面不宽,但水流急,同时过江后没有路,得翻过一座山后才有路可走。晚上行动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小舟每次仅渡两个班,我们是第四次渡过的。过了江之后,就爬山,山上的草长的约有3――3.50公尺高,很稠密,每走一步需要将草左右分开才能走路。这样向前走,走了不远,只听扑通一声,是什么掉进江里的声音。原来是五班侯合田从山坡掉进了江里了。还好,他会游泳,自已有爬上来了。我们用了4个小时左右,才走出了草地。出了草地时,听游击队员说,才走了不到二里路。天!照这样的速度,什么时间能进入任务的目的地呢?过了山之后,又进入了水网泥潭地,每走一步需要费很大的力气,脚踏进泥里快要到膝盖。还好,这样的地带不宽,约有200公尺。可这200公尺,用了约两个小时。这个地区没有人,敌人更不会到这里来。大胆放心地走吧!
1949年10月7日
接到师指挥所来电话,命令我们连回到师指挥所,接受新的任务。师指挥所在海仓一带,昨天战斗了一天,没有休息,接到电话之后,就找了一条船,向海仓出发。上了船以后,船工就告诉我们哪是厦门,哪是鼓浪屿。我们的船向海仓行驶的途中,鼓浪屿之敌用炮向我们射击,但是我们离厦门约有15里,炮弹没有打到,都落在海里了。吃中午饭时,我们到了岸边,下了船,到就师司令部。侦察科长指示我们,马上到沿海边找民船,准备渡海解放鼓浪屿、厦门岛。现在捉到的船还不够,把船找到还需要有船工。用说服的办法,如果不行,就用武力强行。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行,用钱也可以。由地方支援部队的同志协同。要求四天之内全部要完成。任务重要,没有船过不了海。我们接受了任务之后,就分班向西沿海港去找船、捉船。
1949年10月15日
昨天,进攻厦门岛和鼓浪屿的战斗开始了。我们部队于晚上约10时发起了进攻。大小战船从内港开出后,直冲敌岛。进攻厦门,是29军、31军大部;进攻鼓浪屿,是31军91师271团(济南英雄二团。其实,时这军个团先攻进济南的,但攻进后,突破口又被国民党军堵住了,这个团就在济南城内与敌战斗。这吸引了敌人的兵力,给27军的突破创造了机会。所以27军等一个团随后也突破了济南城,缺口敌军没能再堵住,)、93师277团。正当万船齐发的时候,东北风刮得很大了,当我们进入海港的时候,船被风这一刮,队形就乱了,船上的指挥员就命令船工直上。可是船却不上而退,这时敌人的火力很猛,打得海水一片水花,部队伤亡很大。船工有的跳水逃跑了。天将拂晓时,才仅有五处登陆成功的,信号弹显示都是小的单位。部队大部分没有登上去。我们侦察连随同团部指挥所在三条船上,其中有一条是汽船,两条是帆船,由于风大,两条帆船只好由汽船拖着,这样汽船也就不能前进了。敌人的炮打的非常急,一颗炮弹打在了一条船的船头上,将船给打坏了,水直往船舱里灌。
指挥员见天已拂晓,登陆是登不上了,就发出了撤退的命令。登陆鼓浪屿的战斗没有成功,部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我们侦察连一回到出发地,就接到了命令,没有休息,就赶去海边,抢救落水的同志和打捞尸体。(因为我们侦察兵都会游泳。我很不解,为什么我们会游泳,却让我们去乘船呢?还要随大部队出发呢?可以让我们去搞偷渡,在发起攻击前我们先到敌岛上潜伏嘛!看来指挥的有问题。我这样想也没法去汇报,上次就将我给堵回去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浮躁指挥,让我们的兄弟军在解放金门时蒙受了解放战争中从来也没有过的重大牺牲。)
我们到了海边时,天刚亮。这时还听到鼓浪屿上还在战斗。那是我们少数登陆成功的部队在与敌人殊死博斗。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前去支援,同志们都很有情绪。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顶到明天,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安全地撤回来?也许这些同志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分钟。想一想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从山东一路打过来的,却在这海岛登陆战中倒下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观察海上,看到了许多的船板子漂在海面。有一些船板已被潮水和风吹到了海边。这时,我们的同志,还有的夹着船板漂在海中,有的已上了岸,但却不能动了。也有的牺性了的,尸体也漂在岸边,就和那些累得不能动的同志混在一起。我们共抢救了23个同志,其它的单位抢救了多少还不知道呢。总之,登陆鼓浪屿的战斗是不成功的。厦门岛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据上级讲,登陆已成功,但是发展不快,有的地区登陆的兵力不足,仅巩固住了登陆点,但是不能发展。
1949年10月17日
大前天,登陆鼓浪屿的战斗不成功,前天晚上,又组织了力量重新攻击登陆。在晚上9点多钟就发起了进攻。风力不大,船行的快了,也是我军指挥员接受了教训,不再要求船走直线了。因为帆船在海里不能直线而上的,需要借助风力,根据风向变航调整前进。这次,我们侦察队也改变了方式,自乘小船前进。我们四班就自乘了一条小帆船。当船航行到了海峡的中部,敌人打起了照明弹。这时可看到海里都是大小不等的船只,有多少是难以数清的。我们将要接近敌海滩时,敌人发扬了最猛的火力。由于我们乘的是一条小帆船,我们就很快地逼开了敌人的射击,因为敌人打不过来了,所以将小船不作为他的射击主要目标了。这说明了敌人很慌乱,将步兵的大船当作了他们能打的唯一目标了。我们就趁机登陆了,不久,步兵也登陆了,在相隔时间不长的几分钟里,登陆成功的信号弹满天都是,一颗接着一颗。这时,厦门岛市区方向,也升起了数不清的信号弹。登陆鼓浪屿后,战斗非常的激烈。我们四班是在配合步兵将敌滩头阵地打掉后,向陆上前进的。上了陆,我们按上级的命令,立即冲向了鼓浪屿的北山头。在北山头,我们随同步兵前进,捉到了两个俘虏。我们就地审问俘虏,俘虏供称他们是国民党军110师。原来国民党用一个师守鼓浪屿,师部就在日光岩。我们将得到的敌人情况,马上报告了277团指挥所,押俘虏去见了277团参谋长。
步队登陆之后,打得非常勇猛,上午约十点左右,就解决了战斗,敌人一个师被全部消灭。胜利的红旗升起在日光岩的上空,宣告了鼓浪屿的解放。鼓浪屿战斗,我们损失也很大,战后清点,有500多名牺性的同志,都集中在鼓浪屿南一个山头的附近。我们看到了这么多牺性的同志,心里很不好受。过去,打那么大的战斗,也没有和这次的这么多牺性的。同志们,你们为人民留尽了最后的一滴血,你们的任务由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完成!安息吧!
17日下午,厦门也宣告解放了!整个厦门岛从登陆到解放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部队登陆后势如破竹,国民党军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最后跑不了的只好举手缴枪投降了 。
1949年10月21日
部队在解放厦门之后,我们31军全部撤出,厦们由29军防守,我们接受了解放东山岛的任务。据了解,东山岛有守敌两个团,还有保安团,总之敌兵力不很多,战斗力不很强。
为了解放东山岛,我们全侦察队负责捉船。今天我们四班到了古雷半岛,和东山岛只有一水之隔。在古雷找到了六只小帆船,找到了船,就让船工向东山港里开。这天的风很大,当船出了海之后,被浪将六条船的队形给打乱了,虽然两只船相距不远,但看不到对面的船在哪里。浪大约有六公尺那么高,后来船实在是无法前进了,被风给刮在了岸上。风不停是不能走了,到了晚上,住于古雷半岛南角靠海边的一个渔村,夜间怕船工跑掉,把他们集中在一个房子里,我们在外面站岗。夜里不知什么时间,船工还是跑掉了,他们是从天窗上跑掉的。船工们一跑,船就不能要了,只好回部队交待任务了。古雷这个地区是不能找到船了,找到了也没人开,找到的老百姓都说不会开。叫这六个人给搞坏了,也是怨我们自己搞得不好,风那么大,本来就不能开船,如果不是船工有很好的技术,那天非翻船不可。船不能走了,又将船工给押起来,这样老百姓就害怕了,本来就让国民党给宣传的,这一来搞得老百姓更害怕了。这是一条教训。后来,我们到别处去找船,就很注意了。船总共找来了500多条,都是小船,内港捕鱼的小船,大点的帆船一条也没有找到。找船这个任务真得比打仗还难。
1949年10月26日
全队接到了师部的命令,将全部船交给地方负责,速回师部听令,有新的紧急任务。接到命令以后,我们全队火速赶到了云霄县城,住进了一个小学校里。这时听孙科长说,前天,我们的兄弟部队,28军的三个团(其中一个团是一小部分),29军的一个团(这个团给28军指挥),登陆金门岛失利,可能要全没了。当时我们都惊呆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啊!这次登陆金门岛,登陆之后,因在广东汕头的国民党胡琏兵团逃抵金门,所以将我登陆部队的后路给断了。由于我登陆部队在登陆后光顾向前冲,主攻团和助攻团没有协同好,而且没留下看船的足够兵力(登陆部队立功心切,谁也不愿干那看船的活),所以,我登陆部队在登陆后,光顾向敌纵深扩张了,登陆点没有巩固,再加上第一梯队船遇上了退潮搁礁。胡琏兵团逃抵金门后,凭借军舰,抢夺了我军的登陆点,将我军的帆船全部烧毁。我军就又派一个团长带了几百人前去救援(没有后备船了。听说该团长是洛阳人,临行时,将衣兜里唯一的一块表掏出来,让上级转交给在洛阳城东面一个地方住的妻子,让妻子改嫁吧。),结果也就没能回来。我们二梯队无法登陆去救援已登陆的部队,登陆的部队也没法撤回来,只有与几倍的敌人血战,战斗打的非常的激烈。我们有去参加解放金门的任务,现在就准备出发。
(爸爸告诉我,登金门岛失利的部队是28军的82师244团、84师的251团、85师的253团,还有246团的300多人,246团最后上的团长叫孙云秀。)
1950年4月1日
经过几天的准备,最后定下了侦察方案,上级已批准。越海侦察,对我们年轻的部队来说,是一个大胆的创举,没有经验可循,连国民党军可能也没有料到的。抵近观察,在陆地,在战前,对我们侦察员来说,是家常便饭。而越海到敌占岛屿去抵近观察,是没有先例的,我们在这方面是没有经验的。虽说渡江的时候,我们部队也搞过渡江侦察,但那种情况相对容易的多,因为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可以迅速地撤离。但在海岛就不行了,一旦被发现,就没有机会了。所以,第一次失败,可能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个战士具备了不怕死的决心,人间的奇迹是可以创造出来的。经过各方面的分析,我们认为有成功的把握。于是,在3月30日晚上,我们四个人,驾驶着小方船(此船宽一公尺,长两公尺),向敌占岛屿大金门狮山右侧的凹部驶去。小登岛离大金门约有8里多路,经过两个多小时,在拂晓前,我们抵达了敌岸。为了在白天观察不被敌人发现,我们利用在小登岛观察好的一块礁石,作为我们的隐蔽地。我们将小船沉在了水里,人用海泥伪装,卧在石礁的隐蔽地方。这里,当面离敌人只有100公尺,敌人的岗哨在白天就在我们身边晃游。左边距敌200公尺,右边距敌1500公尺。由于敌人前面的滩头都用爆炸物和障碍物堵住,白天只要敌人看不到,天黑下来就不怕了。在这样的地点观察,一天都不能活动,要有高度的纪律性和忍耐性,克服一切的痛苦。天亮了,敌人的岗哨、障碍物都看的一清二楚。我们每个人将看到的一切都标在了要图上。任务一个上午就完成了,但是,完成了却不能走,得等到了晚上才能活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过得非常的慢,同时由于卧的时间太长了,还老想睡觉,所以那个罪是没法说的。
天终于黑下来了。在天黑透了之后,我们才开始活动。我们起出了船,准备返回小登岛。在我们的船划出了不远时,起了东北风,开始风力不大,后来风越刮越大,浪头向我们的小船不停地打来,小船内的水就要满了。这时,划船的只有渔民出身的李树本一人了,因为我们都掌不住橹了。为了不使小船给风刮到金门,指导员向外掏水,我和杨永宗用木板帮助李树本划船。方向改向了大登岛。我们当时考虑的即便不能在大登岛登陆,也要在厦门市登陆。就这样,我们在海里与大风大浪搏斗了6个小时,终于在大登岛登陆了。
回来才知道,这一晚上,师部急坏了。师里派出了四条汽船到海里找我们,由于我们的船实在太小,海又那么大,天又黑,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我们也没能看到他们。就是看到了,情况不明,我们也不会去招呼的。师首长都是一个晚上没睡。
当我们在第二天早晨由大登岛回小登岛时,船还在两岛的中间呢,师长付小甫就开迎接我们了。我们胜利地完成了渡海侦察的任务。侦察清楚了我师准备渡海登陆地的情况。(滩头宽度,纵深长度;泥滩的宽度,纵深长度;地堡的数量,大小的配置;兵力的数量,障碍物的设施……这些都要搞清的,都要一清二楚地标在要图上。)我们四个人虽然受了点苦,但是这苦很值,我们是为将来的渡海登陆提供了胜利的保障。在我们四个人渡海侦察的同时,炮兵的两个营都没有离开过炮位,三条汽船的同志们将汽船的机器始终开着,随时准备抢救我们。
1950年4月11日
昨晚接受了任务,越海护送关系(派到敌人内部去的。这种人两面做工作。)去大金门。领导指派我和杨永宗、李树本、霍长江四个人。
我们四个加上关系,天黑下来后就从小登岛出发。经过一个小时的航行,我们抵达了金门。在航行中,敌人的探照灯一直照个不停,有时,我们的船给他照着了,我们就马上来个左右航行,避开了探照灯。因为我们船小,在瞬间躲开,敌人反应不过来。
当我们在狮山突出部抵岸上路,接近敌人的铁丝网时,由于关系太紧张了,不慎发出了声响。敌哨兵听到了声响,就向我们打了一个弹夹的子弹。子弹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当时,我们全卧倒在地。我们趁着敌人换弹夹的空隙,立即向后退着爬行。由于我们很镇定,采取了这样的退的办法,敌人再没有打枪。光听到敌人在讲:为什么打枪?打枪的敌人说:“长官,有敌人!”“在哪?怎么没有?惊慌失措!”敌人的岗哨肯定是发现了我们,由于天黑,他射击后就失去了目标,又挨了一顿训,错误地认为是看错了。万幸!我们只好撤了回来,任务没有完成,但是也没有损失,从政治上来说,造成了敌人的错觉,会使敌人更加惊慌不安,草木皆兵。但是经过今天的行动,也为今后的越海侦察积累了经验。
1950年5月23日
金门守敌怕我人民解放军登陆金门,而他们不能早点发现,于是就在大金门管噢头狮山之间的海内,名叫西礁的一块小礁石上,每天派出一个小分队,担任警戒,以便能提前发现我们的登陆部队。这支敌人的小分队,早出晚归。我们发现了敌人这个举动,掌握了他们的规律后,领导就决定消灭他们。上级批准了我们的计划,决定从军侦察营和93师侦察连挑选出18人参加战斗。我们93师,由范友良副队长带领,有我、杨永宗、李树本、张明标、孔庆林6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军侦察营组成两个战斗小组。于昨天黑夜里出发。
送我们的小船到了离西礁大约还有100公尺,我们就下水游泳到了石礁。敌人这时还没有发觉我们,我们就分成3路向上摸。当我们摸到了西礁腰部时,就发现了帐篷。这时敌人还是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这时虽然看到了敌人的帐篷,但是没有发现敌人的岗哨在哪里。这时,我们的动作就更肃静,更警惕。这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在想,要出敌不意,消灭敌人。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瞪着大大地,手枪冲锋枪都是握的紧紧地。每个人都是胸贴地皮,向前摸进。根据领导安排,我和杨永宗、张明标在最前面,张明标居中,我居左,杨永宗居右。当我们三人摸到了离帐篷只有5公尺时,听到了帐篷里有鼾声。我想,敌人都睡觉了吗?不能!警觉告诉我,一定有岗!当我们三人又向前摸了一公尺时,这时已看到帐篷口了,就在这时,坐在帐篷口的敌岗哨发现了张明标,突然向我们发射了一个长点射,大约有8--9发。就在敌人开枪的同时,张明标同志的手枪也响了,打出了6发子弹。敌人开枪在前,当张明标举枪射击时,他的右前胸已经中了敌人的三发子弹。张明标同志在中弹的情况下,还是仍然用右手向敌人还击了6发子弹。将敌岗哨击毙。如此同时,我和杨永宗同志用冲锋枪向敌帐篷狂扫。我们射击的同时,军侦察营的一个组也到了,同时向敌帐篷猛射。我打了两个弹夹子弹后,看到兄弟组的人到了,就跑向了张明标同志。这时,张明标同志已经卧倒在地,仍坚持用左手持枪向敌帐篷射击,我来到他面前时,看到血已流了一地。我将他的枪夺下,让他用手按住伤口,我很快打开防水急救包,给张明标同志包扎伤口。这时我才看到,张明标同志的右胸靠肩处,被敌人打穿了三个枪洞。我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包扎好了。在我包扎时,枪声已停不响了。我们的人已冲进了敌帐篷。敌帐篷里睡着6个人,5个被击毙,一个重伤。在我们消灭帐篷里敌人的同时,军侦察一连的那个小组,绕到了敌后,发现了敌人的小木船一只。当他们向小木船靠近时,我们这边的枪就响了。枪声惊动了看小船的敌人,他们知道不妙,就从船内跳进海里,企图向敌金门岛游泳逃命。军侦察一连见敌逃跑,就追上去,要捉活的。纪百昌同志很快就追上了敌人,将这名敌人给捉了回来。这时我们在礁上战斗的同志已将战场打扫好,共打死敌人6名,活捉一名,战斗共时约20分钟。我们带着俘虏返回小嶝岛。在我们战斗时,金门守敌一枪也没放。后来才知道,他们有讯号规定,由于我们突然的袭击,敌人没有来的及发出救援信号。这次共击毙敌排长3名、班长3名,活捉排长一名,班长一名。到了小嶝岛后,重伤的敌班长死去了。我们回来后立即将张明标同志用船送到了莲和的医院救治。
1950年6月8日
今天全连集合,由指导员王俊山宣布了师党委的批准决定,这次渡海战斗侦察连有功人员和等级,我为二等功。
1950年7月3日
接到通知,去检查体格,到空降兵去。准备进入朝鲜。二等功以上的人,身体合格就可以去。侦察连我和杨洪赫两人合格,于今天到了师部集合,准备去东北。到了师司令部之后,师长付小甫看到了我,他是来看望和送行我们这些去空降部队的干部战士的。当他看到我们两人,知道有侦察连的侦察员,就立即决定不准我们去。他的理由是,目前解放金门需要,侦察员不能走。就这样,我们两人只好回来了,心里对此事很不高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