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 编者按：近年来，琉球复国运动在一定范围内兴起，引起了人们关注。对此，来自台湾的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王正在《多维CN》13期刊发文章，分析琉球复国运动在中美俄日大国博弈下的前景，包括受此影响的钓鱼岛争端何去何从，或可为读者提供一种参考视角。

琉球复国运动是琉球人民为反抗日本殖民窃占以及美军非法设立军事基地的正义之举，不论从琉球历史，还是就国际法及联合国宪章而言，都具有完全的正当性与合法性。琉球复国运动的最终成功，必然需要经过琉球人民的复国或独立公投，表面上看似只是日本殖民者与琉球被殖民者之间的矛盾，实际上琉球复国还受到中美俄日四大国激烈博弈的影响。因此，从中美俄日大国博弈的视角来分析琉球复国运动的前景，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琉球人民与中美俄日的五角关系

如果将琉球人民视为综合主体，其与中美俄日四国便形成五角关系；如果将琉球人民与日本政府间的互动视为影响琉球复国的内因，那麽中美俄三国间的关系以及中美俄分别与日本和琉球人民的关系便是外因。在此五角关系中，除了美日同盟、中俄战略协作夥伴明确为信任关系，中琉、俄琉关系并不十分明确，而琉球人民与美国、中美、中日、俄日、美俄等关系则均为不信任。

由于美军基地长期对琉球居民生活的负面影响，以及美军士兵侵犯琉球女性和百姓的各种事件，造成琉球反美情绪十分高亢。琉球人民对美军的怒吼通过媒体传递到国际社会，有助于塑造国际社会支持琉球复国的舆论氛围。同时，琉球人民对美国强烈的不信任还会通过美日同盟的传导，进一步强化琉球人民与日本政府间的不信任。

中美和中日之间持续恶性循环的不信任，以及中国不断崛起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将使美日两国不可能主动放弃琉球。琉球在西太平洋的地缘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是美日同盟扼守中国军舰进出西太平洋的门户要塞，因此美国宁可冒着与日本撕破脸以及国际舆论的压力，也不肯将美军基地从琉球撤离。而日本只要在安倍晋三和自民党执政之下，便会紧紧依靠于美国所提供的核保护伞，甘做美国遏制中国的马前卒，美日同盟战车势必继续牢牢地相互捆绑，因此日本自民党政府将不可能同意琉球独立公投。

随着美俄关系不断恶化，以及中俄对峙美日的格局日益清晰显现，尤其是在今年6月中俄军舰同时出现于钓鱼岛海域，以及中国大陆于8月连续多日派数百艘渔船和十余艘海警船进入钓鱼岛海域之後，更会进一步促使美日同盟继续将琉球建设为阻遏中俄军舰东进南下的堡垒阵地，并且继续打压琉球复国的势头。

至于俄罗斯虽然和琉球之间过去并无太多渊源，而且从地缘角度来说琉球距离俄罗斯甚远，然而从中俄军舰同时进出钓岛海域可以判断，在欧盟决定延长对俄的经济制裁後，普京几乎放弃缓和美俄关系的幻想，而是转向与中国展开更加紧密的战略合作。

预料俄罗斯今後将强化支持中国在东海、台海和南海的立场，并以军事上的实际行动，来换取中俄共同协作抵御美国的战略进逼。如此，随着中方在琉球问题上的态度日益明朗，未来俄方除了在钓鱼岛问题上支持中国，不排除会在琉球问题上向美日发难，使日本在钓鱼岛、琉球和北方四岛之间左支右绌，从而对冲美国对俄的战略压力，为美俄战略谈判增加筹码。

北京支持琉球复国的战略理由

对中国大陆而言，中琉关系渊远流长，双方在明清时期维系了长达数百年的朝贡关系。经过历代琉球国王的引进推广，儒家文化在琉球广泛普及。正因为中琉关系如此密切深远，琉球复国运动中有一派主张琉球独立後应回归中国，但对此北京官方从未予以正式响应。其原因在于琉球过去只是向中国朝贡的附属国而非中国的直接领土，而且古代中国王朝的附属国与朝贡国涵盖甚广，倘若中国主张琉球应回归中国，势必将冲击中国与越南、缅甸、朝鲜等周边国家的关系。

尽管北京难以公开主张琉球应回归中国，但有充分的法理依据和战略理由支持琉球复国。2013年5月8日《人民日报》刊文《不仅钓鱼岛要回归琉球也可以再议了》，指出日本自1879年以武力吞并不设防的琉球王国、并强行将琉球国王押至东京後，由于日本自恃已将琉球据为己有，因此与清政府间关于琉球归属的谈判便不了了之，《马关条约》也未提及琉球。及至二战末期《开罗宣言》与《波茨坦公告》提出战後处置日本的规定，而日本天皇当时接受了这些规定，因此如今“历史上悬而未决的琉球问题也到了可以再议的时候”。这篇文章多少代表北京官方对琉球地位的态度已经开始有所变化，表明未来北京不排除将此做为制衡日美的一项战略杠杆。

从战略角度而言，北京有许多理由支持琉球复国。首先，琉球复国後必然将迫使美军基地撤出琉球，从此美日同盟在西太平洋的岛链防线上将打开一大缺口，同时随着中国海军实力壮大，西太平洋将被中国海军控制，美国将不得不接受太平洋由中美G2共治。

其次，琉球复国後中日在钓岛之争也就迎刃而解，因为日本主张钓鱼岛归属日本的理由是“钓鱼岛属于琉球，而琉球属于日本”。过去两岸均只强调钓鱼岛的主权归属中国，否定日本对钓岛的不实主张，但未从根本上指出琉球的主权本来就不属于日本。

此外，还必须看到当前日本将其西南海域防线不断延伸至钓鱼岛和与那国岛，并在钓鱼岛与中国毫不退让的做法，实质上是一种障眼法，目的是将中国纠缠于钓鱼岛问题，避免中国关注琉球地位，如此即便将来日本失去对钓鱼岛的控制，仍能够保留对琉球的控制。从反制日本的战略角度看，中国支持琉球复国是“釜底抽薪”，将对日本的战略压迫从钓鱼岛一举推至琉球群岛，并能有效对冲美日在南海的恶意搅局。

在中日间摇摆的琉球未来

琉球复国运动归根到底是琉球人民的自我觉醒，需要琉球人民对于琉球的未来走向明确做出选择和承担，这既是感性的认同问题，也是理性的计算问题。

2014年12月10日冲绳县知事选举由亲中的翁长雄志当选，他曾连任14年的那霸市长，并在任内推动那霸市与福州市缔结姊妹市，甚至被中国福州市授予“福州市荣誉市民”称号。

翁长雄志上任知事後，不仅针对美军普天间基地从冲绳县宜野湾市搬迁至该县名户市边也古的工程，与日本政府爆发激烈的口角冲突，还于2015年5月率团访问北京拜会李克强总理，并向李克强当面表达一段“引人遐思”的讲话：“冲绳曾经作为琉球王国，与中国为首的亚洲保持着贸易繁荣，琉球王国成为连接亚洲的桥梁。”翁长雄志甚至指出，福建曾有五六百人归化琉球王国，他们为“传递中国的文化和技术”作出贡献。

2016年6月5日进行的冲绳县议会换届选举结果显示，反对美军基地在县内搬迁以及建立新军事基地的候选人超过半数，翁长雄志将此次选举视为对其抗衡美军与日本政府的一场“期中考试”，并称选举结果是反基地搬迁阵营的“一大胜利”。

然而，从翁长雄志当选冲绳县知事，到此次冲绳县议会换届选举反对美军基地搬迁的候选人当选过半，再加上6月爆发针对美军奸杀和弃屍等恶劣犯罪的大规模抗议高达6.5万人，虽然可以据此判断琉球反美以及不满日本政府的情绪日益高涨，而且翁长雄志“亲中、反美、脱日、独立”的立场清晰，但难以就此就认为琉球多数人支持“亲中脱日”。

冲绳县知事公室地域安全政策课于2012年11月至12月间，对县内3，000名15岁至74岁男女进行“冲绳县民的对中意识调查”，结果显示受访者对中国的印象有57.9%是“相对不好”，有31.1%则是“不好”，两者合计高达89%。显示琉球人民长期在日本媒体和教育的影响下，对于中国崛起抱持担忧和警惕的态度，并对中国支持琉球复国的做法也不尽认同，对于将来若琉球复国後再回归中国更是认同甚低。

影响琉球复国的另一项关键因素，则是琉球经济目前仍十分依赖日本政府每年提供3，000亿日元的“冲绳振兴预算”。琉球地处西太平洋，远离日本本土，腹地狭小、资源贫脊，除了美军在地消费之外，琉球的主要经济产业仍需仰赖日本本土和外国观光客的消费。琉球未来若要实现复国，必然需要开拓新的经济来源，而中国大量的观光客将有可能成为琉球新兴的经济支柱。

根据冲绳县文化观光体育部所发布的2015年度《外国人观光客实态调查概要报告》，按照国家和地域区分统计，中国大陆观光客的消费最高，每人达到14.982万日元；其次则是香港游客，平均每人在琉球消费达14.3632万日元；至于台湾游客消费则为9.1151万日元。由此可见，两岸三地的消费能力不容小觑，而琉球也正朝向“东方的夏威夷”努力，未来琉球在观光产业势必需要吸纳更多来自大陆与港台的观光客，以平衡琉球对日本财政的依赖。

除了观光之外，琉球已成为日本境内唯一的经济特区，其中包括“特别自由贸易区、信息通讯产业特别地区、金融业务特别地区”等，琉球藉此正大力发展金融、信息、贸易和物流产业，并积极向中国大陆、香港、台湾、韩国等地招商引资。未来琉球复国必然需要引入更多国外资本和企业，使琉球的经贸产业多角化，以抵销脱离日本後所带来的经济风险。

由以上分析可知，尽管琉球人民主观上对中国印象并不甚佳，但客观上琉球复国需要在经济上加大对中国的依赖，以此平衡对日本的财政与经济依赖。

北京若有意将支持琉球复国定为一项战略，必须通盘规划对琉球的经济支持，包括安排沿海城市与琉球各城市缔结更多的姊妹市，推动姊妹市之间的互访观光与相互投资，为琉球经济注入更多活水，如此方能促使更多对琉球复国摇摆不定的琉球人转变态度，勇于表态支持琉球复国，使琉球社会汇聚更多复国运动的力量。

琉球复国的前途曲折而艰难，处处受到中美俄日大国博弈的影响。在外部制约因素没能消解之下，琉球复国根本上仍需琉球人民不断汇聚共识，向日本政府、美军和国际社会展现琉球人民的愤怒与正义诉求，并且深刻认知到，未来被殖民压迫的琉球人民在反抗日美殖民的正义道路上，必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进而做好长期奋斗的心理准备。道路虽是曲折，但前途必然是光明的，琉球人民被日美殖民压迫、所受的种种不公终将为世界所知，法理道义完全充足的琉球复国运动，未来必将汇聚成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